村民張勝利指著煤礦排放污水形成的污水湖說,這片污水湖裝不下污水後,煤礦用水泵把污水抽出排向他家林地的方向,淹了他們村6戶村民家的林地,這片污水湖以前也是林地。本報記者 李玉波 攝
  本報記者 李玉波
  近日,中國青年報記者收到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伊金霍洛旗納林陶亥鎮滿賴溝村的村民投訴,從去年12月開始,位於納林陶亥鎮的蒙泰煤電集團滿賴梁煤礦開始向他家的林地偷偷排放污水,致使大量樹木被淹沒,漆黑的污水將小樹沖走或淹死,大量成材樹木被污水衝倒,被沙土掩埋。進入今年6月,被泡在污水裡的直徑10~30多釐米的成材樹木開始陸續死亡,被淹死的大樹和小樹有幾萬棵。
  “發現滿賴梁煤礦的排污情況以後,我們多次找過煤礦,煤礦始終拖著不處理此事,讓我耐心等。等待說法期間,煤礦還在排污。”滿賴溝村村民張勝利說。
  一個造林治沙大戶的無奈
  “種一棵樹,像養一個孩子一樣,這麼多樹,說沒就沒了,心疼啊。”看到自己辛苦種了30多年的樹被污水淹了,62歲的張秀蘭幾宿幾宿睡不著覺。
  這片林地,張勝利的母親張秀蘭傾註了太多的心血,她說,她們村地處庫布齊沙漠邊緣,由於沙漠不斷推進,村子逐漸被沙漠包圍。她年輕的時候,村裡缺水少雨,總刮沙塵,地里種不出多少糧食。
  1978年,張秀蘭家積極響應國家關於治沙造林的號召,開始在村裡的沙地上種植楊樹、沙柳、檸條等。在全家辛苦栽種、盡心維護樹木近5年後,1982年,當地政府給他們家頒發了林權證。當時,林權證的發放條件是,每畝林地的樹木成活率在2400棵以上。2013年,當地政府按照國家新的規定,給他們家又更換了新的林權證。當時政府丈量的這片林地面積為400多畝,到現在,很多樹木已長了30多年了,大部分都是成材樹木。
  今年3月,滿賴梁煤礦排放的污水開始從林地的低窪處流出,漫向他家的退耕還林地。在他家退耕還林地的不遠處,就是該村剩下不多的農田。
  今年5月中旬,滿賴梁煤礦怕污水溢流到下游把別人家的地再淹了,就開始派人到張勝利家林地,四處挖排水溝,用沙袋壘起了多處堤壩。
  5月21日,張勝利的三哥張利軍發現煤礦上的人正在施工,就上前制止,“你們這麼乾,我家的林地不就成了尾礦壩了嗎,以後樹木咋活?”但他沒能制止煤礦的人繼續施工,還遭到辱罵和威脅。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連賠償協議都沒有見到,滿賴梁煤礦就把我們家有林權證的林地當成煤礦的了,隨意往裡排污水、挖排水溝,壘堤壩。”張勝利說,這片400多畝的林地是父母辛苦一輩子的結果,不能說沒就沒了。他要討個說法。
  事情發生以後,張勝利向林業派出所和當地相關執法部門報案,也多次向村委會反映情況,但一直也沒有個明確說法。在張勝利反映問題期間,蒙泰滿賴梁煤礦的負責人曾找過他,對他說,1周內給解決,告訴他不要再告狀了,耐心等著。可幾個月過去了,煤礦也沒消息,此後,張勝利再沒見到過煤礦的人。
  8月24日,中國青年報記者見到了1982年由伊金霍洛旗人民政府為張勝利家發的林權證和2013年伊金霍洛旗給張勝利家重新發的林權證,被煤礦排放污水淹的地方,他家有400多畝林地,林權所有人是張秀蘭。
  張勝利記得,自己9歲就開始和家裡人一起種樹了。他說,沙地上栽樹可真不容易。張勝利至今記得,父親用扁擔一桶一桶地往沙丘上挑水澆樹的情景,一走就是幾里地。“每天早晨4點多,我們家裡的人就開始到沙丘上栽楊樹苗。父親用扁擔挑水澆樹,就這樣年復一年地勞作。他們家的林地逐漸向沙漠里推進,村裡的環境逐漸變好。”張勝利說,當時他還因為辛苦栽的樹苗被風吹倒、被沙子掩埋,哭過鼻子。
  據記者瞭解,張勝利一家人是該村的造林治沙大戶,他們家用了30多年的時間,造了6片防風護沙林,他家造林的面積占到全村的一半以上。當地政府從1982年開始,陸續給他家發了600多畝林地的林權證,其餘的還在核查之中。
  當地的生態環境,通過張勝利所在村子和周邊村子村民幾十年的造林治沙,逐漸好轉,成了沙漠里的一片綠洲。
  張秀蘭說,她和老頭辛苦一輩子,現在村子周邊真的綠了,也不會刮沙塵了,那些樹死得可惜。
  近200畝防護林被沖毀淹沒
  8月25日,中國青年報記者來到滿賴溝村,一眼望去,金黃色的沙地上,長著綠意蔥蔥的楊樹、沙柳,在陽光的照射下,景色很美,誰也不會想到,這裡在30多年前,曾經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
  當記者穿過一片已經退耕還林的農田,來到林地邊緣的一個沙丘上時,眼前的美景被破壞了,在一個用沙袋壘起的堤壩前,是一片漆黑的污水湖。湖裡立著幾十棵已經成材的楊樹,其中有近一半的楊樹已經枯萎死亡,其餘的樹木也開始發黃。在污水湖的前方,是一條最窄處有6米多寬、最寬處有100多米的漆黑色過水帶,蜿蜒曲折地伸向樹林的深處。
  沿著漆黑的過水帶,記者走了有1公里多路,時不時就能看見一個個漆黑的污水湖和湖裡被淹的發黃的成材楊樹,和一些死去的小楊樹。這裡就像發過了一場“洪水”,很多枯死的灌木和小楊樹,順著水流的方向,掛在成材楊樹的底部。一些成材的大樹也被衝倒在過水帶里,有的已經被沙土掩埋,只露出一些樹枝。
  張勝利說,別往前走了,沒路了,排放的污水淹了很多低地,過不去了。
  順著林間的沙土路,記者驅車向3公里遠的滿賴梁煤礦行去,在煤礦附近,記者很明顯地看到一條漆黑的過水帶,從煤礦里蜿蜒曲折地伸向林地方向。張勝利說,煤礦排放的污水不止淹了他們家的林地,他們村還有5戶村民家的林地也被淹了。
  在滿賴梁煤礦的排污口,記者看到鐵門鎖著,鐵門旁邊的溝里,有污水在流出。
  滿賴溝村村支書楊來福對煤礦排污淹沒該村村民林地,也很無奈。他說,煤礦太強勢,他們村裡沒有能力解決此事。村裡的領導和村民曾多次去滿賴梁煤礦找過,但是總見不到負責人,就是硬拖著,拖不住就換個礦長,新礦長拒絕的理由就是,對以前的事情不瞭解。
  中國青年報記者從伊金霍洛旗森林公安局瞭解到,滿賴梁煤礦排放污水,一共沖毀淹沒滿賴溝村6戶村民家近200畝林地、草地和灌木。
  環保局多次處罰,煤礦排污毀林事件仍頻發
  伊金霍洛旗森林公安局刑警隊的一名負責人說,滿賴梁煤礦毀林地案已經構成了刑事犯罪,屬於單位犯罪,要追究蒙泰煤電集團排污毀林案直接責任人、決策人的刑事責任。伊金霍洛旗的林地是“三北防護林”的一部分,毀林地5畝就構成刑事案。根據刑警隊的調查,滿賴梁煤礦共沖毀淹沒近200畝林地、草地和灌木,現在,案件已經由檢察院提起公訴。
  該負責人說,滿賴梁煤礦排放污水毀林地案不是伊金霍洛旗今年唯一的一起,今年受到行政處罰的煤礦毀林地事件有20多起,構成刑事犯罪的也有10多起。
  8月25日,中國青年報記者跟隨張勝利來到伊金霍洛旗環保局,該局監察大隊的一名工作人員說,環保局已經給滿賴梁煤礦下了整改通知書,也罰了款,毀林的事由森林公安局管。對於張勝利反映的滿賴梁煤礦最近幾個月還在排污的情況,該工作人員說,“一兩天派人下去看看”。
  據記者瞭解,今年6月,伊金霍洛旗環保局就對滿賴梁煤礦進行了處罰,但煤礦時不時地還在排放污水。
  記者從伊金霍洛旗政府網站上看到,早在2008年9月,伊金霍洛旗政府就下發了“伊金霍洛旗人民政府辦公室關於印發礦區環境綜合整治工作實施方案的通知”,該通知其中有一條,就是“煤礦的礦井水、生活污水經處理後要回收利用,不得向外排放(環保局負責,各煤礦實施)。”
  伊金霍洛旗森林公安局刑警隊的一名負責人說,滿賴梁煤礦在建設的時候,就沒有排放污水的附屬設施,煤礦在生產後,先是淹了張勝利他們村另一家人的林地,煤礦在安撫好這家人後,繼續排放污水。這家人的地里存不下污水後,煤礦用水泵把污水抽出,向地勢比較高的張勝利家林地的方向排放。這樣又有5戶人家的林地被淹,張勝利家被淹林地是最多的,也是最好的一片林地,已經成林了。
  據記者瞭解,2012年,伊金霍洛旗環保局就曾開展過“煤礦污水排放專項整治工作”,由該局的主要領導任組長,負責組織開展煤礦污水排放情況的排查和整治工作,排查的主要內容為煤礦礦井水和生活污水處理設施運行情況,重點排查礦井水涌水量、循環利用量、生活污水處理能力和排放去向等14個項目。針對排查情況,環保局及時下達了限期改正違法行為決定,要求污水處理設施運行存在問題的煤礦及時整改,確保污水達標排放。
  在當地採訪,記者聽到了這樣的說法,煤礦的普遍做法是:政府部門怎麼罰都認,卻在賠償村民的問題上始終採取拖延的辦法。
  “煤礦毀了我們的林地,不聞不問,當地生態的破壞誰來負責?”張勝利說,“一家人辛辛苦苦盡心栽種養護了30多年的林地,就這麼毀了,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復,這口氣出不去啊?”
(原標題:一煤礦違規排污沖毀近200畝防護林)
(編輯:SN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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